从前,单位别管大小,几乎里都有食堂。吃饭是大事,政府领导搞的是"菜篮子""米袋子"工程。我看,单位领导搞的是"饭盆子"工程。食堂的好坏,关乎到单位领导的政绩问题。
那时,食堂管理员每个星期都要定出食谱来,得让管后勤的领导过目、定夺。特别是像过节会餐,吃包饺子之类的复杂饭时就得组织各科室出人帮厨。 那会儿一听说吃饺子,就跟过了年似的,有人就提前到食堂排队,但饺子得一锅一锅的煮,有等不急的、再加上脸皮厚点儿的主儿,就站在食堂门口拿着筷子等着,只要有人买完出来时客气地说一声尝尝,该主儿肯定毫不客气地尝俩。尝上十几个人的后便撤了,一问?吃饱了!
我不是很爱吃饺子,但我们部门的哥儿几个都爱热闹,一到这时就买酒的买酒,买凉菜的买凉菜,买饺子的买饺子凑到一块儿喝两口儿。那会儿都不富裕,每次也就买一瓶酒;再者,买一瓶酒中午小酌一下,领导看见了也不说什么,这你要是弄个三两瓶的,准有把握不住自己喝大的,下午再闹个酒炸什么的就叫事儿了。 单位里有位领导,好喝!每到这时准知道我们这儿有酒,到饭点儿准来。进门后痛心疾首地自责道:来晚了,罚我三杯。八钱酒杯他先整三杯,然后再倒上一杯慢慢喝着。一瓶酒他先整进小半瓶去,他那平易近人的嘴脸征服了大家,虽然弄得大家最后不够喝的,但谁也不敢说什么。几次之后,我们便了长记性,再到这时就直接把酒倒进大杯,先分了,不给领导赎罪的机会。
那时岁数小,也懒,(其实现在也不勤快)特别是冬天,每次吃完饭,碗里的油很难洗掉,后来就干脆不洗了,第二天再接着用。每到这时,食堂卖饭的大姐就会十分关切地喝道:去!洗碗去!吃出病来算你的算我们的? 一次又没洗碗卖饭,去晚了,只剩下一个窗口了,一看是大姐卖饭,就把碗拿水涮了涮,但怎么也涮不干净,好歹是把头天留下的饭嘎巴泡软了,到了窗口递进碗,大姐翻看着我,还没等她说话,我灵机一动,说了声:再续上一碗。大姐迟疑了一下,给我乘上了饭,以为我刚才没吃饱又来了那。我觉得这招儿很灵,后来在用过几次之后,终于被大姐给戳穿,还给我来了句:你这是自欺欺人!
那时有一则广告,是治疗蛔虫、蛲虫的药,叫两片儿。每天在电视里反复播出,深入人心,达到了烦人的程度。有次食堂中午卖的一道菜叫炒两片儿,我到窗口后说:来个治蛔虫的。卖饭的开始没明白,呆望着我。我又来了一句:治蛲虫的也行。等他明白后差点没跟我急了,说都吃饭呐,你恶心不恶心呀!连排队买饭的人也发出一片笑骂声,真他妈恶心。 我那时确实很贫,而且不分人物、场合、话题,有时弄得领导也是哭笑不得。以至于大家说我出身是贫农,而且是赤贫,特别贫的那种。但大家都知道我没什么恶意,也不过多的计较,同样的话我说出来就没事,别人说出来就让人觉得是别有用心,就是因为我太贫。前几天,我去一朋友家,一张口聊天,朋友的妈说:小京年青时应该学说相声去,遗憾啦!这么好一个人才糟蹋了! 那时一到年节,特别是春节前,单位里都要会餐,往往是从上午十点多一直吃到下午一两点,这时也是各单位、各部门相互沟通感情、化解矛盾、比拼酒量的时候,推杯换盏、大吃大嚼,最后大家都哩溜歪斜,个个喝的跟醉鸟似的。热闹!年的气氛十分浓烈。
第二天食堂里卖的菜,肯定是一大盆一大盆的"折箩"。我这人在单位里人缘挺好,卖菜的到这时就会拿着打菜的大勺子在大菜盆里划来划去、上下翻滚,最后给我掏出一两个完整的大肉丸子,冲会意的我一笑。可每到这时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,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挺尴尬,有时占便宜心里也不舒服。 回去把带有浓郁酒味的折箩拌上米饭,吃着就觉得香。现在,每当我给年青人讲起这些事时,也包括我闺女在内,他们听着听着便皱起眉头,半张着嘴,不敢咽唾沫。我问怎么啦?他们说:太恶心了。他们不知道,吃折箩的日子也跟过小年儿似的,香!也能逗着哥儿几个喝上几口儿。 现在想想是够恶心的,但那时哪个单位里的大食堂不是这样?一时一事,什么时期过什么日子,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快乐、活法。现在是应有尽有,吃的脑满肠肥的,我也没觉得比那会儿吃着快乐到哪去。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