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9年4月21日,是我们起程的日子,那天风和日丽,我们从学校来到火车站,整装待发。以班为单位陆续上了火车,家长亲人同学朋友在站台上相送。一声长鸣车轮开始了缓缓前行,车上车下一片呼声,是哭?是喊?混杂在一起,我的眼睛瞬间模糊了,眼泪不由自主地流着,看到爸爸妈妈弟弟,还有我儿时的玩伴二兰,妹五连分为连部东工地西工地,我被分在连部大田排女排十三班,学习休整一周后我们开始了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的生活。早晨耳边由远及近缓缓地响起了起床号,真想懒会儿被窝,可又不敢懈怠,也不甘落后,叽里咕噜爬起来,驱散了梦境,撵走了瞌睡虫。早操早饭后出工劳动了。一天背朝太阳面朝地的劳作结束了,扛着锄头列队回连部宿地,这时队列没有了来时整齐昂扬了,一个个低着头,霜打似的蔫蔫的,肚子也饿的咕咕叫。妹骑在爸爸脖子上,妈妈跟着缓缓前行的列车,淌着眼泪太阳快落山了,我们才收工回到宿地,晚饭后还要磨镰刀准备明天再战。记得夜已徐徐拉幕了,屋里已经黑了,点着油灯,不知谁的镰刀把儿朝上,刀刃在下靠在炕边上,小王下地时黑黢黢的看不清,踩在刀刃上,刀刃砍在脚后跟上,顿时血冒不止,吓死人了,以为后筋断了要残废了。还好有惊无险,卫生员疗伤包扎。由此我们也长了记性,有了安全意识。“云母屏风烛影深”夜深沉寂静,催我们睡了,睡得更深,更沉,连梦都不想做了。
不停招着手说喊着什么 已经听不清了……
火车慢慢地加速了,渐渐的车厢里恢复了平静,我的视线随着车轮滚动,远眺前移。连绵的阴山山脉突兀起伏承载着千年的故事,广袤的后套平原辛勤的农民已开始了,年复一年的耕作……大有作为依然在我的脑海里畅游着,憧憬着……
下午到了临河,临河离我们二十二团五连大约还有100里,紧接着我们又坐上了团里的解放牌大卡车,驶往五连。生平第一次领教后套的胶泥路。春天翻浆,汽车载着我们和随行行李前行。“千里黄云白日曛”,黄沙肆无忌惮地满天飞舞, 细沙打在脸上,痛痛的,尽管我们裹着头蒙住脸,但车速又是风沙的好帮手,头巾的作用太微不足道了。翻浆的胶泥路颠的人好像五脏六腑都移了位。我们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卡车车帮的木板,随时都有被甩出去的危险,一路上不停地问:“还不到”?回答“快了”……就在“快了”的期盼中,大约走了两个小时。
“归来饱饭黄昏后”,苍穹的夜空繁星点点,满月如明镜,忽儿嗖的一声一道白光划过夜空,探照灯。我们好奇还有些警觉,难不成真有特务发信号,渐渐地也就司空见惯了。
记忆犹新的第一次紧急集合,村野的夜,万籁俱静,静的让你来不及遐想就入睡了,再加上一天的劳作疲惫至极,睡得沉沉香香。一天半夜突然一阵紧似一阵的号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,惊厥慌乱中我们爬起来听到 外面喊着,“紧急集合了”……来不及多想、多问,手忙脚乱穿衣服跑到操场上。还好我们班不是最后,连长讲了些什么已经记不清了,只记得这顿折腾后也清醒了,才开始互看每个人的尊容,哈 哈哈……有扣错扣子的,穿错鞋的,我是那个把裤子穿反的,丑态百出。
刻骨铭心的麦收。麦子熟了,要在7月20日——月底这十来天内收完,是个硬任务。每天早晨四点多,天空刚刚出现鱼肚白,我们队列整齐,脚步急促,手拎镰刀,虽睡意还没有完全被赶走,但也不影响行进,到了地头,太阳羞涩的刚要露脸。我们三人一组,中间的割得快,边割边打腰子,两边的将割下的麦子放在腰子上,边割边捆,低着头、弯着腰,你追我赶。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发力了,烤的人火辣辣的,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,最让人咬牙切齿而又无可奈何的是长腿蚊子,凶、多、狠,一点怜悯心都没有,成群地象小直升飞机似的,在头上嗡嗡盘旋,时不时咬你一口,一个包瞬间而起,其痒难忍,虽然我们头戴草帽身穿长袖衣,长裤,还把袖口裤口扎住,可它隔着衣服照样肆无忌惮地吮吸你的血。
几天下来,身上包挨包,最让人记忆犹新的是小白的腿,原来两条长长、匀匀的美腿被这小直升飞机糟蹋的惨不忍睹,包摞包 抓破后,发了炎流着黄水,腿肿的像橡子,尽管如此,她瘸着腿继续在烈日炎炎下抢收。
烈日当头了,炊事班把饭送到地头,我们在渠堰上找阴凉处进餐。餐罢,把麦捆搭成人字形篷子,钻进去遮阳展展腰,蚊子包其痒无比,小嫩腰更是其痛难耐,似乎腰得到了展缓,但麦芒如刺,扎的人真想入地藏身。再加上初割小麦,谁能幸免不被镰刀光顾,手伤脚伤那是小菜了。还有地里的老鼠也跟着捣乱,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,无论是鼠爷、鼠爹还是刚出窝的鼠孙儿,都是胆大包天,老鼠们见到你有恃无恐和你对视,然后才穿梭着觅食,从此我们的鼠胆儿也被老鼠们练大了。
蚊子咬,镰刀割,麦芒扎,老鼠蹿,饥肠辘辘,瞌睡虫……“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,谁知盘中餐?粒粒皆辛苦”。体会颇深,不用再强调,不要浪费粮食了,现实生活的教育胜过任何说教。
人类在面对现实时,什么样的苦难不能忍耐和承受呢?一九六九年四月二十一日,我们小的十五岁,大的不到二十岁,这一路我们忍耐,承受,努力,拼搏走过来了,今天夕阳正红时忆往矣,都有各自的领悟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