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首往事,常常会有这样的结果,某一时刻以前做过什么,想不起来了,可某一时刻以后发生的事情却历历在目。
1976年7月28日零时就是这样一个时刻。白天、房檐上的鸽子,胡同里的懒猫也没有什么异样。可凌晨,地壳运动,能量剧增。那一夜,我一如既往睡得很沉,这倒不是白天打篮球或者中学功课繁多,累着了;而是那时年轻觉多,一觉就到天明。
凌晨3点42分,我在强烈地摇晃和母亲的叫喊当中惊醒;猛揉睡眼,借着灯光一看,屋顶上的吊灯正像秋千一样摇摆。父亲当时还比较冷静,让我趴在床下,静观动态。可我好奇心重,迫不及待想看看胡同里的情景。这时,院里还是静悄悄的,天也没有大亮,邻居发小也和我一样从屋里出来,东张西望。我俩不约而同告知对方:“地震了!”,然后一前一后向外院小跑;可不料,快到大院门口的时候,左边一堵山墙轰然倒塌,扬起一片尘土。
当我俩来到大院门口的时候,胡同里的门楼和街道还影影灼灼,在黛青色的天幕下,只有边沿呈现出一丝轮廓。由于我从没有这个点钟起过床,所以感到眼前的一切有些迷幻,有些陌生,不像每天经过的街道。 这时,每个院都有人跑出来了;有的睡眼惺忪,有的惊魂未定。由于我从小没有经历过地震,也不知道这次地震多少级,所以当时也不害怕。可多年以后才知,在那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,在距离北京东南150公里的唐山,山崩地裂,地动山摇,因为大地摇动的这23秒,24万人失去了鲜活的生命,重伤16.4万人,轻伤54.4万人,4204个孩子成了孤儿。
震后第一夜是恐怖的,也是难熬的,由于害怕余震,大家只能天当房,地当床,在院里过夜。可在屋里床上睡惯了的我,怎么也睡不着,还怕蚊子叮咬。于是,我借着混乱,假说到发小那边睡觉,其实却悄悄拿着手电筒,深一脚浅一脚,回到无人的小楼,回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;并且还自作聪明,把一个空酒瓶倒过来,立在花砖地上预警;把褥子铺到铁床底下,方才辗转反侧,勉强入睡。
震后 第二天,大人们有的上半天班了,而我们学生也不用上学了。于是,在我们院中央的空地上,一下子热闹起来,家家搭起了防震棚。一时间,竹竿,床板,塑料布全都派上了用场,街上杂货店里的油毡也马上出现在百姓人家。然而,屋漏偏逢连阴雨,防震棚还没有完全搭好,滂沱大雨就接踵而来。 那时,正好赶上父亲小休病假,再加上简陋的防震棚也容不下一家五口。于是,父母决定,一家临时分开,父亲带我姐和我暂回老家避难,母亲和我哥原地坚守。
就这样,在唐山大地震过后的第三天清晨,父亲带着我们,从东单乘坐20路公共汽车前往永定门火车站。当汽车从东长安街到人民大会堂左转的时候,我看到天安门广场上到处是临时露宿的棚帐。当列车从北京南站开出,车窗外的景物快速向后移动的时候,明知正在远离非常时期的北京,可我还是感到大地在颤抖,空气在燃烧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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